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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葡萄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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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蛟自知失言,默不作聲地又被封薇掐了好幾下。

四人一路走著,將薔薇園整片的連天花海逛完大半兒。

架上薔薇枝垂延在地,紅的白的花兒一朵接著一朵地貼了枝子擠在一處,擠成簇簇花團。相親相愛,繁盛可人。

又掐又擰的總算夠了,封薇笑著吟道:“棠棣花開,鄂不韡韡。凡今之人,莫如兄弟。”一句罷了,她擡頭去看溫縈,“後面還有一句……”

“兄弟既合,和樂且湛?”

“不錯!”封薇粲然一笑,雙手擊掌合十,原地轉了個圈,“我們四個不就是莫如兄弟嗎?像這架上薔薇一樣相親相愛!”

這話說得婉轉,還得再往仔細剖白——

哎呀呀,子龍他雖然不懂事,但我們都是相親相愛的兄弟姐妹呀!溫縈你做哥哥的體諒弟弟,就原宥了這一次怎麽樣?我們誰也不和誰吵架,手拉手一路走,大家都是好朋友!

一般來說,封薇這種過於含蓄的表達少有人懂。

比如現下封薔就不太懂,宋蛟更是完全不懂,明白她意思的,只有溫縈一人。

溫小哥當真只是那名不經傳的小城花樓出來的一名妓子嗎?很多時候,封薇不敢相信這就是事實。

以往見過許許多多的妓子,要麽渾身花火氣,要麽周遭脂粉香,溫縈卻不一樣。

封薇看來,這個她或許該叫姐夫的男子,是頂好頂好的一個人。

他很溫柔,又很有力量。

就像剛才,溫縈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保護封薔吧?什麽都懂,什麽都不炫耀。同他說話時是前所未有的舒心。

——封薔會這麽喜歡他,也難怪了。

一句無心之言,警醒過就罷了。溫縈本沒打算將這當成一回事來鬧騰,掃興還傷和氣。

他於是頷首,輕笑道:“這是自然。”

這般,“死人白”事件算是就此揭過,翻頁不提了。

轉頭卻看宋蛟,他一聽自己竟和封薇成了兄弟,怎能不急?急得跳腳!

顧不上胳膊擰得脹痛,宋蛟連忙道:“不是不是,這是什麽倫理?咱們,咱們怎麽就,什麽時候就成了兄弟了?!”

這問話認真而急切,倒把封薇唬得一怔。

片刻臉頰微紅,封薇罵道:“宋子龍你可閉嘴吧!還不是你……”

這廂話音未落,那邊兒封薔一看溫縈總算有了笑模樣,因之心情也好。她便瞇眼促狹道:“子龍說的是啊,人家可不能跟咱們做兄弟呢!姐妹連襟還差不多吧?”

安靜片刻。

“勞煩……你!也!閉!嘴!”

說著走著打鬧著,眼看前頭快沒路了。

園子的盡頭是堵弧形高墻,捆石龍滿滿地鋪了一壁青翠。老藤發紅,早已經越過墻沿子翻到另一面去了,小點兒嫩點兒的更綠,還在奮起直追,卯著勁兒地向上爬。

順帶掃了眼墻角邊兒那座形單影只的葡萄架,封薔封薇姐妹二人同時牙花一酸。

麟關盛產水果,葡萄尤其最好,又大又甜。

封家有一小片葡萄園架在猛虎山那邊,離著演武場比較近,為的是夏天大汗淋漓地練功時能“望葡萄止渴”。

那邊長的葡萄就別提多好吃了。

薔薇園緊裏頭的這架也每年都結葡萄,只不過結的葡萄酸死個人。封薔她們還給這座孤單的葡萄架取了個諢名,就叫:酸倒牙。

“折回去吧,那邊還有些其他品種的花,我們路過可以仔細賞了。”

說罷,封薔正要帶著他們掉頭折返。

忽地,她和宋蛟二人相繼頓足,不約而同地將右手撫上了橫在腰間的刀把兒和劍柄。

“你聽到了?”“可不嘛!”

封薔聽了面色一沈,葡萄架那邊的響動卻是越來越大。

有兩個人,這兩個人在推搡搏鬥,時不時還撞到了架著葡萄藤的木桿子,大片綠葉“嘩啦啦”地往下掉。

——什麽人!

就算是食之虐胃伐之可惜“酸倒牙”,那也是屬於她們薔薇園的東西,封薔眼皮底下,哪個膽肥的幹跑到這裏來搞破壞?

想著,封薔給宋蛟使了個眼色,二人準備不動聲色地包抄過去。

不等他們“包抄”,綠蔭之下扭打著閃出兩道人影。

一個灰撲撲,一個紅彤彤。

一個矮,一個更矮。

見狀,封薔不禁挑起半邊的眉——這倆人怎麽打到一塊兒去了?

“是向姑……向捕頭跟沙普爾?”溫縈幾步上前看仔細了,驚疑道。

“不錯,向大捕頭又在欺負小孩子呢。”封薔不再警惕,抱臂哂笑:“除了騙人就是欺淩弱小,還會別的不會?”

向南早就知是封薔等人來了,心道倘若他們先發制人,到時候未免說不清楚。於是她搶在前頭強拽著沙普爾,出現在眾人面前。

封薔說得格外大聲,向南也聽得真真切切。

手上不松,她笑著招呼道:“喲,封四小姐好啊。”

“向捕頭,放開我的客人。”

沙普爾這小孩實屬別扭。之前在關外的時候不理溫縈,現在回到麟關,他或是覺得再如何也不能把自己趕了出去,索性幹幹脆脆地連封薔也一塊兒不理。

每次過去看他,都只能看到寢被底下隱隱約約的一個人影。

然則與“酸倒牙”同樣道理,封薔自己的客人,再怎麽各色也輪不著別人欺負。

什麽,這個“別人”還是向南?那就更輪不著了!

“等一下,就好了!”

向南說著,竟像是在跟誰打商量。

眾人定睛一看——卻原來向南跟沙普爾兩個人糾纏一處,看似扭打。實際上不過是向南扳著他的嘴巴,後者一個勁兒地胡亂撲騰罷了。

“你在幹什麽?”封薔蓄勢待發。

“這位小朋友剛吃了點臟東西,我來給他看看。”向南冠冕堂皇。

“倒是你好心了?”

且不提這事蹊蹺,光說向南——她能有這好心,封薔一個月倒立著走!

“可不就是我好心了嘛!”眼看著封薔越逼越近,向南也正打算收手。正值此時,她忽然輕喝一聲,猛不丁地抽回了右手。

循去細看,縷縷猩紅縈繞指尖。

這下封薔高興了,幸災樂禍道:“沙普爾,怎麽咬人了?”

這話一出,看似批評。實際上任誰都能聽得出來,話外有話的具體內容是:咬得好咬得妙!你咋沒多使點勁兒給她把手指頭咬下來呢?

沙普爾脫離鉗制,並不理會封薔,只惡狠狠地朝向南呲了呲牙,扭頭就跑。

眨眼功夫,再沒影兒了。

小狼崽子,還真難纏!甩了甩被咬傷的右手,向南想起一條從小聽到大的至理名言——

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啊!

“五小姐好,溫公子好,這位不知名的少俠,你也好。”剛才跟封薔打過招呼,向南很有禮貌地,挨個兒又跟其他三人頷首問好。

“向姑娘!”封薇福了福身。

溫縈頷首致意,腳下後退一步。宋蛟則是搖著扇子訕訕而笑,那所謂“不知名的少俠”,指的自然不是別人。

“原來是宋少俠,久仰久仰。”向南看了一眼扇子,微笑道:“只聞其名不見其人,今兒個總算有幸見了。”

向南出口便是奉承,語調柔潤溫和,平靜不起波瀾,話裏話外圓得漂亮。宋蛟哪裏會不受用?

他笑得更燦爛了,道:“向捕頭說笑了,我本事一介莽夫而已,倒是從小聽《女捕頭斷案驚魂錄》長大,才真的是久聞你的美名,百聞不如一見,這真是……”

“咳,咳咳!”實在聽不下去了!

封薔重重咳著,憐憫地看了封薇一眼,心想:妹妹你好像也不是很瞎啊,究竟是哪裏想不開,看上這麽個沒出息的貨色了呢?

這話誇張得委實有些過頭,向南自己都憋不住笑,連連拱手後退,嘴上只說不敢不敢。

與眾人招呼過了,向南也不多留。

挨個告辭之後,那身紅色官服很快就消失在了一行四人眼前。

“不是我說你,封薔啊,跟京官兒得客氣著點!”宋蛟咂著嘴道。

封薔冷漠道:“可真巧了,我最討厭的就是京官兒。”

“討厭歸討厭,客氣話不會說呀?像我這樣……”

“要臉,不會。”

宋蛟:雖然很想罵你大爺,但還是要保持微笑。

封薇嘻嘻地笑,封薔和宋蛟兩個鬥嘴。折返回去的路上,溫縈一句話也不言語。

沙普爾。

又見到那孩子了。

自從一月前迎客寶齋那件事後,他便刻意地不再去見沙普爾。

那日光景,溫縈不願回憶。只是記得似乎恨意很濃,覺得所有人都虧欠他的,還有那難以自持的瘋狂想法……

——他害怕了。

封霸天是害死母親的仇人,封薔是殺母仇人的女兒。

這世上對溫縈來說,再無任何事比這還要可怕的了。

……

“今兒個為了……為了賞花!我特地換的新衣裳呢,怎麽樣,好看不好看?”

“好看是好看,我覺得不如你上次見我時穿得那件杏紅小衫子好看。”宋蛟誠實地說著,又改口道:“其實都一樣好看,只不過呢……”

卻是封薔發現了話中毛病,戲謔地打斷他:“哎!等等等等,沒記錯的話,邊城回來之後你就沒來過我家,上次見封薇是什麽時候啊?”

“這……”

“呔!偷偷避開我家眾人,誘惑我妹妹幹什麽不是人的勾當呢?!”

“沒有,沒有的事!封薔你能不能別老瞎說!”

眼看著封薇臉紅,宋蛟楞神,封薔調侃得十分快意。

溫縈用力搖了搖頭,想將方才沙普爾那一現而過的矮小身影和那日的記憶一並拋了出去。

向前一步,他柔聲道:“五小姐的紗衫褶裙都很好看。封薔,怎麽從沒見過你穿?”

“誒?!”

不知因何緣由,封薔一聽這話,當即紅了臉,小媳婦受氣包似的低著頭。哪裏還顧得上調戲別人?

“我,我沒穿過呀……”說到最後,囁嚅著聽都聽不真切。

這時封薇也來插嘴:“是了,封薔做了好幾身素白的家紋繡袍換著穿,衣裳裙衫之類的嫌太女氣,從來不穿呢!”

“這樣啊……我想看看,能試著穿一次嗎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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